凝夜的故事基地

　　【隱瞞】

　　不知過了多久，我感受到自己被紫色光芒的法術所包圍著，靈力以極緩慢的速度回到身體裡，五臟六腑都像是被火燃燒般疼痛，胸口的窒息感幾乎讓我難以承受。

　　然而，我卻感到無比慶幸，這樣的疼痛代表著我還活著，以原本的靈體活著，只要還能待在御館大人身邊，我的一切過錯就仍有轉圜的餘地。

　　「別亂動。」牛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依舊冷漠的語調現下聽來卻格外親切。

　　在法術的光芒照射下，我無法將周遭事物看得清楚，但依稀能看見天花板的紋路，依天花板的樣子判斷，我所在的位置是個十分陌生的房間，並不屬於御館大人宅邸的任何一處。

　　「這裡是哪裡？御館大人呢？」我提問著，聲音顯得有些沙啞。

　　然而，我的疑問換來房裡一陣沉默，過了半晌，才傳來紅茶的聲音：「北部防線失守，卡倫城暫時沒辦法待了。」

　　「防線失守？那御館大人呢？御館大人怎麼樣？」

　　「還好，」紅茶答道，其中卻摻雜著我無法參透的情感，有些過於小心翼翼，像是在隱瞞些什麼：「前線人力吃緊，御館大人要晚些才能過來會合。」

　　「怎麼能讓御館大人回前線，他身上帶傷......」我話還沒說完，卻被牛奶應聲打斷。

　　「你明知道他身上帶傷？」她的聲音更冷了些，帶著隱忍未發的怒意：「你還讓他......」

　　「牛奶！」紅茶阻止她繼續說下去。

　　空間再次陷入死寂，好似除了牛奶靈力的流動一切都靜止了，這時我才意會到，這房間安靜得有些異常，倒像是被施了什麼法術將空間與外界隔開一般。

　　到底，這些昔日夥伴對我隱藏了些什麼？

　　我強忍著胸口的疼痛，匯集身體裡僅存的靈力，試圖解開眼前謎團。

　　「你幹什麼？」牛奶喝斥。

　　「住手，你身體還沒復原，不能再強行操縱法術了。」紅茶道。

　　然而，我依然故我地控制靈力，自身靈力與牛奶的法術相斥著，將治癒術劃出了一道開口，從法術的缺口，我看見一旁角落的另一個身影，內心猜測著那人便是施展隔絕法術之人。

　　毫不猶豫地，我將聚集的靈力朝角落那人揮了過去，只聽見那人輕嘖了聲，閃身避過攻擊，隔離外界的法術也應聲破解。

　　就在法術消失的瞬間，一道清晰的怒吼聲傳進我耳裡。

　　「紅酒你別攔我！我要去殺了那個害死御館大人的傢伙！」

　　【失去】

　　而後耳裡又竄進許多聲音，但對我而言卻是許多破碎的字句，腦中一片混沌已無法分辨，只不斷地重複迴盪著一句話。

　　我害死了御館大人......

　　我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從牛奶的治療術中脫離，也不記得是如何突破紅茶的阻攔，待我下次回過神來，我已緊揪著牛排衣領，歇斯底里地怒吼著。

　　「你說御館大人怎麼樣了？你們第二小隊的任務不就是護送御館大人回城嗎？你們到底在幹什麼？說話啊！」

　　牛排眼裡閃過複雜的神情，微微啟唇卻又沉默，最後臉上顯著歉然而痛苦的神色。

　　然而，在牛排開口解釋前，卻是紅酒順勢拔劍直指我胸口：「請自重！不是只有汝效力國家、效忠御館大人，若不是牛排......」

　　「夠了，」紅茶開口，一向優雅溫婉的表情染上了抹怒色：「你放開牛排！你把劍收起來！全都給我安靜！」

　　紅茶是從最早期便待在御館大人身邊的人，長久以來，一旦她開口便代表著御館大人的意思，在她的制止下場面勉強算是緩了下來，而後，她開口緩緩解釋著。

　　「北部防線告急，御館大人命第二小隊駐守邊境，獨自揹著你往卡倫城撤退，因為契約在身，身為食靈實在難以抗命，這你不會不懂，」紅茶望著我，似是希望我能體諒的樣子，而後，低吟了一陣才有些艱難地開口：「之後，御館大人在回程途中遇上落單的墮神，等到牛排撐過違反契約的天懲並追上御館大人時，事情已無法挽回了。」

　　「不、不是的......妳剛剛明明還說......」

　　紅茶避開了我的眼神不再接話，我一一掃過在場的夥伴，卻沒有人再開口說些什麼，房裡又是一陣沉默。

　　「說話啊......誰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......」

　　「騙人、騙人、騙人......我要去找御館大人......」

　　只要找到御館大人，就能證明這一切都是紅茶為了嚇唬我說的謊話，對，一定是她對於我搶了她隊長之位的事耿耿於懷，才會說出這麼可怕的話。

　　「御館大人......我要去找御館大人......」

　　我掙扎地撐起身體，瞬間胸口像是被鎖鏈緊緊綑綁擠壓著，強烈的疼痛令我雙腿一軟再次跪了下去，雙手緊抓著胸口不斷喘氣，卻仍是悶痛地無法呼吸。

　　「你冷靜點，我知道你難以接受，但人類與我們不同，人死了不能復生......」紅茶從一旁扶住我，並用眼神暗示牛奶替我治療。

　　「住口，咳咳，」一股鹹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，幾滴鮮紅滴在眼前地面上，我沒能多想只是推開紅茶的手：「別管我，求妳別管我了......」

　　別管我，也別再救我了。

　　夥伴重回召喚輪迴、御館大人失去性命都是我一手造成的，若不是我自視甚高帶著隊伍走向絕路，若不是我自私自利堅持要留在御館大人身邊，這些事就都不會發生了。

　　都是我的錯......

　　一切都是我的錯......

　　從剛剛夥伴們的眼裡的情緒就能讀出深深的憤怒、冷淡、還有更多的是鄙視，「該死的是你而不是御館大人。」他們心裡一定都是這麼想的吧。

　　我緊摀著胸口，踉蹌站起又再度跪了下去，拖著雙腳在陌生的長廊上磕磕撞撞地跪爬著。

　　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，逃離了所有嫌棄不屑的眼神之後，然後呢？在這無盡的漫長歲月，我該何去何從？

　　掙扎撐著最後一絲意識走出門外，外頭仍是一片大雪紛飛，天寒地凍比起在前線時有過之而無不及，寒風迎面而來冷進骨隨，難以呼吸、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顫抖著，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，當御館大人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。

　　我沒辦法跟隨御館大人到他死後的世界，但或許，我能到與他最接近的地方。